心里流淌着一条河
文/刘青峰
一条杜阳河弯弯曲曲地从麟游县穿城而过，一张一弛像极了一座城的血管，也像流汤在我全身的血脉。14岁那年我辞别干旱的故乡，来到县城读初中，星期天回到家，哥哥妹妹抢着问，县城有多好？我说县城有条河。他们问有多大，我说有咱们村子的路那么宽。他们啧着舌又问有多深，我说深得很，他们舔着嘴唇子像嚼了干蔗一样幸福地说一定要去县城看看呢。从那时候起对县城才有了些许好感。因为在它里面有一条杜阳河，河水里有天台山、青莲山、凤凰山、童山青翠，高峨毓秀的倒影，有我想家的心思和对县城慌乱幸福的影子。
初二的下半年我喜欢上了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我不敢向她说，就经常利用课外时间一个人偷偷地跑到杜阳河圪蹴在一块大石头上看一群小鱼，用手划拔着水面，撩拔着小鱼，小鱼被我一撩拔在水里更加欢实起来，很好看，很调皮，很像我心里的她。
一个阳光粼粼的午后是学校一段自由活动时间，我偷偷地溜出学校向杜阳河走去，在我蹲下身子将目光刚投向水面的那一刹那间，我感觉沿着我走过的小道走来一个人，我盼望来人是她，我感觉是她，真是她。她走过来很美，很漂亮地站在我身边问：怎么你一人？我涚：嗯。她说你有心事。我涚：没。她说：你抬起头来望着我的眼睛。我抬起头眼睛与她的眼睛对视不足一秒钟，便将头一再向下低，脖子通红地用脚在石头上画圈圈。她问：为什么。我说：我喜欢你。她把头抬得高高望向蔚蓝的天空，重新收回眼光说先好好读书吧，至少我们之间能够有相互陪伴的机会。
一语成谶，第二年她考上中专跳了龙门走上更宽广的道路，而我以一分之差落榜留落在了麟游，尽管我们表面上还和以前一样，但我清醒地知道我将永远地与她失陪了。在她开学的那天，我将她送到车站，班车载着她缓缓地踏上了出山的路，那时我被掏空了一般，孤独地站在水点如豆的大雨中，在车站出口望着她伸出车窗之外不断向我挥动的手和她高喊着声音的嘴巴，我心被雨水打碎了，一句也没听见。
在送走她之后，我淋着雨来到了杜阳河边那块大石头上，河水很浑，没有鱼，只有我的眼泪。河水是浑浊的，我的眼泪却很清彻，清彻的泪一滴滴吧嗒吧嗒地掉进河里，河水打着滚翻卷着，吸吮着我的泪水孤独地离去。我站在大雨磅礴的河边，整整六个小时不曾挪动一步。傍晚时分，父亲裹着一身滴着水冒着水气的衣服惊慌失措地站在我身边，我知道他寻我也六七个小时了，对视着他那双温和怜悯的眼睛，我刚擦干泪的眼窝竟又泪决千尺，洪水般扑面而下，父亲一句话也没说，却用一只手替我擦拭眼泪，用另一只手机械地接过我递过的信笺，没看内容只看了一下署名，默默地用帮我擦眼泪的手拍打着我的肩，安慰我的同时，他泪眼婆娑，我感动于他是我的好父亲，就低着头跟父亲回到了县城我们那个临时的家。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光里，我没敢再迈向杜阳河一步。
一直到高一的一天，全县城停水，因家里没有一滴水可用，我借了邻家叔叔的两只桶和一条水担再次来到杜阳河挑水吃，在弯下腰舀水时，我似乎在水里又看到了她，我这才明白我以前的努力是白费了，原来她一直驻在我心里从来就不曾离开，我之后赌了气，相当一段时间不让自己再去杜阳河边。
直到高考预选考试结束，进入总复习面临冲刺时那一个月时间，我故意躲过所有同学独自来到杜阳河，躺倒在河中央的一颗大石头上背记课本。一架比鹰还小的飞机从头顶飞过，在蔚蓝的天空拖出一条长长的白线。渐渐地我感觉自己正一步步地向山外走去。突然，她站在离我不远的岸边，微笑着朝我招手，我几乎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她。近距离互相对视着没有了言语，像两个陌生人一次无缘由的邂逅。太阳毒毒地撒在脸上辣辣地发疼。我们几乎同时发音：我请你吃饭。又是一句双重音：不了，不了。然后同时发笑，同时尴尬。最后不了了之。
参加工作之后我被分配到乡下工作，一月最多能回县城一两天，无论时间有多么紧张，我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杜阳河边站站，没有任何理由和寄托，只是想舒缓一口气。想找回家的感觉。父亲曾给我讲过他和杜阳河的故事，61、62年，父亲在凤翔县读师范，家里太穷没有收入，爷爷为了供给他读书，经常挑一担柴经过杜阳河独木桥去凤翔县城给父亲挣费用。在杜阳河上多次人仰马翻折断过爷爷多条扁旦，父亲说他记恨杜阳河。有次跟年迈的父亲开玩笑，哄他说将来修高速路杜阳河说不定还得改道。父亲瞪着浑浊无光的眼睛说可惜，他说漏了嘴。我明白父亲对杜阳河的记恨是由爱而生的，他心里记着这条河的好！如果没有这条杜阳河他还不得断供？唉，父亲走了，可杜阳河还在，父亲躺在地下，杜阳河的水却一趟赶着一趟泛着粼粼的白光，将时光一茬茬地驮出大山送向远方。看到现在的这条河，我似乎追赶上了父亲的那条河，重新看到了父亲的模样。我在想，父亲如果追赶上了爷爷的那条河，那他一定也会重新看到他父亲的模样。
在我恋爱以后，在每个有空且开心、快乐的日子，我总会牵着爱人的手绕着河堤路溜达，爱人有时也会猛不提防地冒出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明白她在调侃我，我依然脸红红地问：谁是伊人？爱人说：她——你的初恋！我语塞，心里佩服爱人，原来她心里什么都知道。后来，有一天，大学休假的儿子问我说：爸你说什地方最寄情？我说：每个人不一样，但大多数是夜晚的路灯下或夕阳西下的原野边。儿子说：我觉得你最寄情的地方是杜阳河。听见他的话我的心像被火燎了一下，闪电一般跳起身子说：你胡说啥呢？！儿子说看你紧张的样，完全证明了我说得没错。妻子在一旁讪笑。我明白他们母子两合起来拿我开涮。我便将我父亲的故事讲给他听，他听完后说：杜阳河像咱家的一双眼，里面装满咱几代人的故事。儿子说：“未来的故事中一定有我”。
杜阳河源头从麟游城汇聚出发，出麟游城与澄水交汇成漆水河出麟游境到武功汇入渭河，经渭河汇入黄河注入大海，它将一个北山小县城的千年历史带向了世界，将平凡人喜怒哀乐的过往融入水中写进大地，吞吐给芬芳的春秋，回报一掬艳香与哀愁，永远收留。
杜阳河我是你一双眼睛，我将用一册书本来回放一段喜怒哀乐的原由。
作者简介:刘青峰，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金融作协理事，宝鸡市杂文散文家协会会员。
宝鸡市杂文散文家协会
简介宝鸡市杂文散文家协会成立于年,是由市民政局批准，市文联主管，全市杂文散文作家自愿结合的社会团体，目前汇聚了全市各县（区）、各部门多名会员。协会先后成功举办了“红光杯”、“电气化杯”等10多次征文，出版了《德之呼唤》《宝鸡揽胜》(风光篇)《宝鸡揽胜》(名胜篇)《宝鸡记忆》《宝鸡市杂文散文荟萃》《点赞宝鸡人》《宝鸡生态美》等书籍，合作编辑出版了《美丽西山》《印象千阳》《印象扶风》《太白之光》等纪实散文专著，影响深远。
《宝鸡散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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