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县，东北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县城，寻常而凋敝的街道上，楼房很少，人也不多。开出租车的姑娘把我送到他们的“大佛寺”跟前，还热心地介绍了从义县回锦州的长途车站，那是个没有站牌的路口，车来了直接上就行。
她口中的“大佛寺”，就是建筑史上著名的奉国寺，国内现存辽代三大寺院之一，代表了十一世纪中国建筑的最高成就。其中辽代原构的大雄殿，又为国内现存最大的单层木构建筑，被誉为“中国第一大雄宝殿”。
想不到，中国第一大雄宝殿竟然隐身于这样一座小小的县城之中。
公元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秉承四时捺钵之制，设立三京：上京临潢府、南京幽都府、东京辽阳府。年，辽圣宗耶律隆绪又在奚王牙帐建立新都，号曰中京大定府。后至年，辽兴宗耶律宗真升大同军为西京大同府，辽始有五京。而除上京之外，又以中京为最大陪都，佛寺林立，气势恢宏。
创建中京的辽圣宗耶律隆绪曾经屡败宋军，订立“澶渊之盟”，使辽国臻于鼎盛。中京建立后十三年，年，他又下旨建造了一座极尽庄严的皇家寺院——咸熙寺，也就是后来的奉国寺。
有意思的是，奉国寺的位置并不在耶律隆绪引以为傲的中京，而是在中京和东京连线的中间分野处——义县。这个地方很微妙，既是故都和新都的连结点，又是耶律隆绪母亲萧太后的家族封地。因此，将如此重要的寺院安排在这里，似乎对有功于大辽的耶律阿保机和萧太后都是一种纪念。
虽然在来义县之前，我已多少了解奉国寺大殿的规模，然而及至身临其境，仍要惊叹于它的面阔与进深。这样惊人的体量，大概唯奈良东大寺可与之匹敌，但东大寺只有一尊主佛，奉国寺却有七佛并坐，更为佛界奇观。
这组辽代原塑的“过去七佛”，自东向西，依次为迦叶佛、拘留孙佛、尸弃佛、毗婆尸佛、毗舍浮佛、拘那含牟尼佛、释迦牟尼佛。其中第七佛释迦牟尼微微转头，看向西方，与其他六尊造像略有不同。据说，这第七尊佛像就是辽圣宗耶律隆绪在佛国的化身，耶律隆绪生前常自称释迦牟尼转世，奉国寺造像中暗藏的玄机显然也印证了这一说法。
古来帝王，看到佛陀坐在大庙里，长年受人跪拜供养，便在弄臣的蛊惑下，幻想自己也成为老佛爷。殊不知，佛陀之所以是佛陀，靠的是放弃王储之位，靠的是舍身饲虎、割肉喂鹰。苦海无边，暂时的快乐，不过是苦海衬托的结果。可笑帝王们只看见佛陀受供养，没看见佛陀修苦行，且名利什么的都不肯放弃，想必是不会有成佛的希望了。
当然，抛开这一点，奉国寺造像的宝相庄严自不必说。千载之下，它们早已褪尽了帝王家的俗气，唯以无限悲悯照见世人。
倪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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